没法作答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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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法作答的难题
小时候,阿方家附近有一条河流。阿方常常与小伙伴们去泊在岸边的船上玩耍。因为小伙伴之中的几个家里都有船,所以他们大多时候总能找到父母不在的船。
一天,阿方和小伙伴们又在小娟家的船上玩,突然跳上了一个大孩子。那是邻家的阿斌,比阿方他们大了好几岁,平时也从不在一起玩。
阿斌同阿方他们一起玩了一会,似乎认为他们的日常玩意太过于简单了,感到有些无聊。于是,他提议把船驶出去玩。虽然阿方他们只乘坐过由大人们掌控的船,而从不曾这样由小孩子掌船驶出,可阿斌显然是比他们大了好多,因此,他们心里虽很紧张但也只能默默地望着阿斌而不敢加以阻拦。
见大家都不吭声,阿斌摆出了一副很有些成竹在胸的样子,解开缆绳把船撑了出去。
船在河心转了个圈,飘飘荡荡地顺着水流朝下游随波逐流了起来。阿斌东撑一篙、西撑一篙,按着自我感觉使劲地调整着船的航向。船在他的这种毫无预计的左支右绌下,本来就已经在越来越大的摆动幅度非但没有减小反而其程度更大了。
几个家中有船见识过父母如何摆弄船只的小孩,即刻就察觉出了大事不妙:船并不是这么使的,阿斌竟不会驾船。他们顿时被吓得哭喊了起来。
阿斌一面手忙脚乱地控制着船势,一面朝那几个哭喊的孩子凶巴巴地猛瞪着眼睛。
叫嚷的小孩都被阿斌的凶相吓住了,闭上了小嘴用惊恐的小眼睛呆望着突然间变得可怕起来的河水。只有小娟不同,因为她觉得这是在自家的船上,而现在自家的船显然是有了危险,所以她还是不顾一切地放声大哭着。
阿斌对船的渐渐失去控制,其实已经无能为力,不管他如何地折腾,船还是在河道中左冲右突了起来。船头或船尾不时地撞上河岸被搁住,而另一头却又会随着冲势和水流被冲甩到前头。船就这样有时掉着头有时又紧擦着河岸往下游冲去。
阿斌焦头烂额了,他事先根本就没有料到船会这么的难使。他不解地回想着以往所见到的大人轻松使船的样子,心底里那一开始的自己也能掌船了的兴奋与喜悦渐渐地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不断滋长着的恐惧。在尽了自己的所有力量并进而意识到自己已根本没有办法再摆弄这条船后,他终究明白了自己的相对于掌船的“能力”。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得甩手放任,站在使船的位子上任由着那船自流了。
不过,阿斌的心里有一点还是算清楚的,他知道自己眼前正有个当务之急是他所必须尽力去做好的,那就是决不能让这些小孩子们知道了他们此刻的真实处境与实际状况,否则的话,自己将从此再也抬不起头来!抱着一种莫可名状的侥幸心理,阿斌准备走一步看一步了。他竭力故作着镇定,并怒视着那几个见识过如何使船的小孩子,使得他们不至于敢说出话来。
船又掉了几次头,一头撞入了一条狭小的河道中。狭河道的两岸都是开山运石时留下的大石头。
船头又摇摇晃晃地朝岸上冲去时,撞在了一块大石头上。“咔”一声闷响,船头裂开了,并搁在岸边不动了,船尾甩向前去时也搁上了狭河道的对岸。
船终于停下了。
此时的阿方与小伙伴们,因为船的不断撞击,早已是被摔得狼狈不堪,衣服破了的、划出血来的,一片灾难过后的模样。
此番“冒险”的收获:回到家里,每人都被“好好地”修理了一顿。
然而,于阿方来说,虽然这一顿修理也让他把这段经历牢牢地印在了记忆里,但他认为令他最为感触也是最大教训的却是阿斌后来说的一句话:你们之中有懂船的,为什么不早一点提醒我!不然也根本不会搞得这样船破人打了!
对啊,懂船的人提出建议,大家一起动手,岂不是就能控制住船而不会这么坐以待毙了?
虽然自己家没船,但是总能够及时提醒那些家里有船的小伙伴啊!阿方顿时感到这次的闯祸自己也有了责任。
待到阿方再大了些,学了“同舟共济”的成语后,他就更坚信这个道理了。
阿方完成学业后,看上了一家解放初期创立的工厂。几个人凑合起的小作坊二十多年间发展成了几百个工人的大厂,阿方认为在这样的一个飞速发展着的厂子里,自己一定会大有前途。因此,他报进了这家工厂,在工会里任职。
有了事业的阿方,克尽职守,渐渐和工人打成了一片。在民主研讨会上,阿方也总是知无不言把自己的想法毫无保留地说出来,这使得他常常被领导拍着肩膀称赞是“有头脑”的青年,并提醒他交了入党申请书。
什么都讲究认真的阿方,开始渐渐崭露头角了。
然而,就在阿方进厂第三年,他的未来似乎已经出现了一抹曙光,前途也仿佛充满了希望与光明时,厂里却开始了人事大调动。随着“改革”的一发不可收拾,原先的由工人推选出的并也由工人起步而逐级升至的厂长与副厂长被调走了,来了两个好像很有些硬“背景”的“高学历”年轻人。
两位新厂长上任不久,似乎是想对人们证明些什么又仿佛是同前任有着过节而别气,一下子推翻了厂里原有的一切,依照着自己的想法大刀阔斧地从根本上“改革”了工厂历来只是小修小改而来的管理与营运脉络。
“我们要‘改革’!我们要走在时代的前头!我们要变落后为先进!”
每遇能说话的场合,意气风发的新厂长总是慷慨激昂着这么说。
不久,党委书记应自己要求,也提前退休了。
阿方知道自己的入党申请可能要被耽搁了,但现在的他却已来不及考虑这些“小事”了,因为他发现了一个令他震惊的情况:厂部与工人之间的距离正在逐渐拉开。厂部向来与工人同食共乐的“规矩”被废了,大食堂的一角建起了豪华的厂部专用小餐厅,过去常办的职工晚上娱乐节目也停止了,新厂长和“紧紧团结”在他周围的人转而与别单位轮流作东开始出没于高级娱乐场所。阿方很清楚,虽然那点儿“娱乐”费用相对于这样的一个已拥有厚厚老本的大厂来说也根本就不值一谈,但是,工人们的思想却因此而受的影响可绝对是个不容小视的问题,他们必定会由此而渐渐滋生自己在为何工作、为谁工作的迷惘,从而就会慢慢失去了一贯的信念。阿方已是个“以人为本”论者,他认为:工人才是工厂的支柱,没有他们的劳动,工厂就无法生存。
随着厂部与工人距离的越拉越远,民主在一片高喊民主的欢呼声中其实已经是名存实亡,工厂几近“改革”成了一人独裁的私人企业。阿方所在的工会随之也形同了虚设,就连很平常的总结报告也因为要铲除“形式主义”而不用再写了,此时的阿方悠闲得就如同进了疗养院。但阿方心里却是非常清楚这种短暂的无所事事的背后意味着什么,其代价又是什么。因此,当工人们开始像抽去了筋骨的木头人似地消极怠工,而生产也明显出现了滑坡迹象,且新厂长又任命两个声名狼藉的家伙主管供销的时候,阿方清晰地感觉到了犹如雪崩前雪山的轻微颤抖。思量再三,他终于决定了决不能再重演小时候的那次刻骨铭心教训。
虽然这时民主研讨会早已被取缔了,但阿方还是找上了新厂长,推心置腹地谈了“倡导效应论”,以及自己的关于“生产力”的看法。
望着整个谈话过程中只说了句“要适应发展大趋势”的新厂长那脸上挂着的难以捉摸的笑容,阿方不知道自己的话是否已被新厂长所理解。不过当阿方走出厂长办公室时,他有种豁然浑身轻松了的感觉:小时候不懂而犯的错误,现在在这条厂船上自己终于没有再犯!
可是,随后几天就出现了的状况,却顿时又让正自得其乐的阿方猛然醒悟到:实际上自己又犯了个大错误,而且其程度绝不小于小时候的那次刻骨铭心教训!同事们见了他就避,就是平日里那几个最要好的也总是找出种种借口对他敬而远之了。阿方感觉自己似乎成了一只过街老鼠,或者身染传染病的重患。
对于自己竟会落到如此境地,阿方在“冷宫”里既似乎恍然大悟却又好像更迷惑不解了。明知是错误,自己该不该建议呢?不说,装聋作哑,等于是间接自杀,肯定错了;说了,招致排挤,又等于是以卵击石,也错了。二个对立的答案竟然都是错的!阿方意识到凭自己已没法再作答这样的一个难题了。
而接着发生的一桩事,令已经够糊涂了的阿方就更错愕了。一次,他明明看见也听到了几个同事正聚在一起议论着新厂长利用职权又搞了二套私房,可当他走近时,他们却还是像见了瘟神般的四散了。
阿方对此百思不得其解:他们既然在议论新厂长的问题,就说明了他们是清楚再这么无动于衷下去的后果,也意识到了是应该团结着站起来的时刻了,但是,从他们的这种却又同时躲避着自己这样一个曾经提出过异议人的样子看,似乎又矛盾地说明了他们虽然是很明白其后果也知道唯有团结站起来才能脱困,但他们的心底却又实在是并不想这么做,反而似乎还偏于安心眼前的这种滑坡现状。
那么,他们到底持的是什么心态呢?竟然能够维持着矛盾眼看着自己身在其中的这个大局在快速消亡而保持临危不惧的呢?
阿方闲来无事就观察着这些同舟们。渐渐地,他发现他们也是各不相同,可怜的:没当一回事;可悲的:根本没想过;可耻的:同流合污;可笑的:要瞧厂长好看;可怖的:要死大家一块儿死。
工厂在做的人少捞的人多的情况下,很快就吃光了厚厚的老本再也撑不下去而倒闭了。几百号人成了下岗工人。事先就安排妥了自己退路的厂长临走时,用好像工厂从来就没有经历过风雨而这次假如没有他的话工厂早就玩完了的神情,意味深长地说:“‘改革’实在是太激烈了!”
本来抱着各自想法的工人,在这既成事实的一瞬间,恍如被突然惊醒了。望着这个曾给予了自己人生希望的,由自己亲手建设起来的现在却已没了机器轰鸣而死般沉寂的工厂,他们漠然的脸上终于不觉然地流露出了一丝绝望与无奈。
一个正快速发展着的工厂,就这样在半途中夭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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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矮子给中国人民上的这一课很有必要,再来一场触及人类灵魂的思想大革命非常必要。不然面对奴性太重,自私愚昧的不肖子孙,神仙也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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